成婚三载,谢若瑶决意分离,却瞒着丈夫。在盛朝,男子休妻常见,而被休弃的女子难免遭受非议。和离需双方签字,对谢若瑶来说更是难上加难,尤其她的夫君是权势滔天的太傅。
他不会同意离婚,尽管他并不爱她。但她决心已定,必须离开,似乎只能智取。她将书桌上的和离书草稿投入火盆,拿起白纸悄悄离开府邸。
她乘马车至宫门外,静候顾淮书下朝。宫门开启,顾淮书身着玄袍缓步而出,风度翩翩,引人注目。见她公然等候,他稍显不悦,低语吩咐小厮,随后小厮引她至一旁。
不久,顾淮书与同僚告别,向她走来。他神情淡然,见她无喜悦,仅轻唤一声。
“阿瑶?”
谢若瑶面对顾淮书锐利的目光,心跳加速。她深呼吸,试图掩饰紧张。
“今日风冷,怕你受寒,特来送衣。”
她递衣给小厮,顾淮书淡淡回应,“多谢夫人,日后无事不必来宫门,送衣可让丫鬟代劳。”
他提醒后,转身欲离去,谢若瑶再次叫住他,取出空白宣纸,“淮书,你公务繁忙,我在府中无聊,想练字。你书法精湛,能否在此纸上签个名,供我日后临摹?”
顾淮书皱眉,见远处熟悉的身影,犹豫后接笔写下名字。
“好了,没事你先回吧,我还有公务。”
谢若瑶心稍安,却自嘲。他本多疑,不应在白纸上留字,若非被叶嫣然吸引,她难以得手。
她紧握宣纸,上车。车帘落下,传来对话。
“太傅哥哥,刚才那位是?”
“府中表妹,送衣的。”顾淮书轻描淡写,对叶嫣然声音温柔。
谢若瑶苦笑,被当作表妹,何其荒唐。他们婚事,除父母外无人知。成婚日,顾淮书未宴请宾客,仅简单拜堂。三年来,他将她藏于府中,外界不知她是太傅夫人。隐婚,是他的主意。
顾淮书,公主太傅,清冷自持,京城高岭之花。上元夜,谢慕宁对他一见倾心,但因他不近女色,身份尊贵,无人敢表白。
三年前,顾淮书突然求婚,谢若瑶欣喜答应,以为是他家中催促。婚后,她发现他心中有不可及之人。
叶嫣然,盛朝九公主,他自幼教导,她视他为兄长、老师,非心仪对象。叶嫣然不知他爱意,及笄后远嫁邻国太子。顾淮书痛苦,为走出情伤,仓促结婚,而她,便是他随意选择的对象。未举行传统婚礼,未曾大张旗鼓,亦未穿戴华丽服饰,一切简约而行,且不对外声张婚事。
后来,谢慕宁方才意识到,他之所以隐瞒婚事,是出于对叶嫣然在异国可能遭遇的困难的担忧,因而他想要为她提供后盾。
得知真相后,谢若瑶情绪低落了许久,但最终她还是重新振作。
她相信只要自己不懈努力,总有一天能够引起他的注意。
然而,多年来,他对她的态度始终未显亲近。
正当谢若瑶的信心几近崩溃时,她偶然发现了他的秘室。
那密室四壁挂满了叶嫣然的肖像,且他每日都会前往欣赏。
谢若瑶无法做到心无芥蒂。
更甚的是,第二夜,从不饮酒的顾淮书竟难得地醉得不省人事,一向冷静的双眼中满溢着喜悦。
经过打听,她才得知,原来是因为叶嫣然离婚后返回了宫中。
那一刻,她自嘲一笑,决定彻底结束这段无果的婚姻。
返回府邸后,谢若瑶拿出顾淮书已签名的空白纸张,在空白处写下“和离书”三字。
【前世三生结良缘,今生夫妇共枕眠。
若缘不合成冤家,相对无言心已寒。
心意不一难同心,速召亲朋各归还。
一别两宽各生欢,愿君离后展新颜。
拾起折扇风采扬,再遇佳人续良缘。
共白头喜乐无边,忘却前嫌如云烟。】
和离书一气呵成,谢若瑶签名后,盖上府印。
随后整夜,谢若瑶忙于整理个人物品及嫁妆。
顾淮书一回家便注意到向来井然有序的太傅府杂乱无章,他看着正专心书写的妻子,难得开口询问。
“为何要搬出嫁妆?”
谢若瑶稍怔,随口编造理由:“箱子有些潮湿,打算明日拿出去晒晒。”
顾淮书未再追问,将随手购买的花生酥放在她手边,转身进入书房。
谢若瑶闻到花生的气味,停下了手中的动作。
打开袋子发现全是花生酥,她感到鼻中酸楚。
她对花生过敏。
但她的丈夫却毫不知情。
若换作从前,为了取悦他,即便不适她也会全部吃完。
然而现在,她只会将整袋丢弃。
从今往后,她将抛弃这段感情中的所有委屈和悲伤,
连同他一起。
深夜,谢若瑶辗转反侧,难以成眠。
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时,腰间突然多了一只不安分的手。
她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热息,本能地向外躲避,避开即将落下的亲吻。
这一拒绝的动作让顾淮书露出惊讶之色。
毕竟婚后三年,总是谢若瑶主动靠近。
他难得一次情动却被拒绝,自然要多问一句。
“心情不好?”
“月事来了。”
谢若瑶随意找了个借口,顾淮书未多想,嗯了一声,便为她整理好被角。
忽然,他想起白天签署的那张空白宣纸,便询问起来。
“今日练字如何?把那张纸拿来我看看。”
谢若瑶心跳加速,定睛看着他。
“你真的想看吗?”
顾淮书看着她紧张的神情,微微皱眉,轻轻点头。
沉默片刻后,谢若瑶起身前往书房取出那份和离书。
正要递给他时,突然,一名仆人急匆匆闯入,低声走到他面前。
“太傅,不好了,宫中传来消息,九公主做噩梦,夜不能寐。”
顾淮书闻讯叶嫣然出事,脸色骤变,急忙披衣欲往。
谢若瑶见他匆匆,唤住问道:“九公主又有何事?”
顾淮书欲点头,又恐夜深她多虑,遂将事态说得严重。
“是,她自幼体弱,现刚回宫,梦魇又染风寒,我为师,须即刻前往。”
谢若瑶未再留,只嘱他注意安全。
顾淮书离去后,谢若瑶彻夜未眠,直至天明。
叶嫣然仅因噩梦难眠,
顾淮书竟哄慰她整夜。
如今叶嫣然离婚回宫,想来不久,顾淮书便会与她提和离,向叶嫣然表露心迹。
无需多问,谢若瑶已能预见那一幕。
她脸上露出自嘲之笑,心中满是凄凉。
和离之事,迟早要面对。事情终究会到来,她不过是提前了行动。
与其等待被遗弃,不如主动离去,至少能保留尊严,对不对?
谢若瑶站起身,连早餐也未吃,便开始将府中属于自己的物品一一打包,然后放入一个大箱子里,独自一人拖出府外。
恰巧回来的顾淮书看到她辛苦的样子,立刻上前。
“为何亲自动手?若要丢弃物品,让仆人来搬就好。”
让仆人搬?
那不就是向全府宣告,她要离开府邸了吗。
她只能每天悄悄搬走,才能无声无息地离开。
她正要解释,顾淮书又问:“为何突然要丢弃这么多东西?”
谢若瑶低下头,“平时用不到,扔掉算了,省得占地方。”
顾淮书理解地点头,主动扛起了箱子。
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,谢若瑶目光平静。
实际上,只要他打开箱子看一眼,就能发现即将被丢弃的都是她在府中的用品。
以他的聪明,肯定能从这异常行为中察觉她想要离开的意图。
故事本还有转机。
但顾淮书什么也没做。
他直接将箱子扔出府,然后转身离开。
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。
两人一起回到府内。
刚走进院子,府中的管家突然上前,递给他们一张请帖,“大人,夫人,这是东宫送来的。”
现在正是春天,太子又极爱花,因此举办了一场赏花宴,邀请京城所有官员家族参加。
给太傅府的请柬上还特别注明,可以携带家属。
管家见顾淮书皱眉,特别解释道:“大人,太子的手下最近看到您购买花生酥,这是女子喜爱的甜点,可能是猜到您有意中人,因此特别加了这一句。”
难怪太子急急忙忙要举办这赏花宴。
可能是急于想见顾淮书的心上人。
这次,他会答应带她去吗?
她不确定,也不敢期待。
顾淮书听到这话,动作微微僵硬,抬头看了她一眼。
注意到他的目光后,谢若瑶轻轻露出一丝微笑。
“你会带我去吗?”
言下之意是,三年了,要公开了吗?
顾淮书不知如何回答,沉默不语。
这片刻的寂静仿佛利剑一般刺入谢若瑶的心脏,带来一阵阵的疼痛。
她强压下这股心痛,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,装作轻松。
“那天我有事要出府,即使大人想带我去,我可能也没时间。”
顾淮书紧绷的心情放松下来,脸色恢复正常。
“嗯,等下次,我再带你进宫。”
谢若瑶没有回应。
她微微一笑,在心底默默回答他。
下一次?
顾淮书啊,
不会再有下一次了。
春日宴那天。
顾淮书独自前往,而谢若瑶因为谎称有事,也出门了。
两辆马车一同离开太傅府,却驶向了不同的方向。
一路上,谢若瑶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顾淮书沉默的那一幕。
她想,如果他最初娶的是叶嫣然,可能早就急不可耐地将她介绍给所有人了。
也许是受伤太多次,她已不再感到心痛,只剩下无尽的疲惫。
她揉了揉酸痛的眼睛,突然前方马车失控,猛地向前狂奔,然后狠狠撞到墙上。
一声巨响后,她的腿被卡在变形的马车中,鲜血直流。
瞬间,她的脸色变得苍白,额头冒出冷汗。
下一刻,眼前一黑,她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再次醒来时,她发现自己被抬到了太医院,许多丫鬟小厮忙碌着。
她听到他们在低声交谈。
“太傅真的不来了?”
“太傅一直在公主府陪着九公主,虽然都在宫中,但我们根本见不到大人!”
“这可怎么办,夫人伤得这么重。”
听着耳边的嘈杂声,她闭上眼睛,脑海中都是婚后这几年的痛苦。
为了和他共进晚餐,她曾无数次等到深夜,却只得到他一句公务繁忙不回家。
为了和他有共同话题,她去弹他喜欢的琴,跳他喜欢的舞,却被他一句外行打击得信心全无。
为了让他高兴,她特意准备了生日惊喜,却只得到他一句累了,没精力。
……
从头到尾,只有她在一厢情愿地维持这段关系。
每一件事,都是证据显示他未曾爱过她。
谢若瑶意识到顾淮书不会如约而至,她无法再欺骗自己。
谢若瑶因伤势过重,不省人事了三天三夜。
直到服用了千年人参,她身上的高烧才缓缓退去。
消息迅速传播开来,包括她自幼亲密的尚书府千金许鸢也匆匆赶来。
除了双方父母,许鸢是唯一知晓她与顾淮书婚事的人。
而顾淮书在四五天后得知消息,匆匆来到太医院,一进门便看到她苍白的面容,神色略有变化。
“你受伤了,为何不通知我?”
谢若瑶本想解释,但一抬头看到他的表情,不禁想起府中下人的议论,他这些天一直在宫中照顾叶嫣然。
她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,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。
“你公务繁忙,我不愿因这点小事打扰你。”
听到她的话,顾淮书感到一丝愧疚,打算好好解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。
“九公主最近身体不适,所以我才……”
“九公主,我们离婚的事情,已经完全谈妥了吗?”
他从未听过她这样提问,眼中闪过一丝惊讶,但还是诚实回答。
“是的,已经谈妥。”
谢若瑶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,她低声说:“很顺利,希望我的事情也能这么顺利。”
顾淮书没有理解她的话中之意,正想问个清楚,忽然有小厮从门外进来。
他不想打扰谢若瑶休息,便皱了皱眉,示意小厮到外面去谈。
过了一会儿他回来,正要走近,却听到谢若瑶的声音从里面传来。
“对,离婚协议我已经骗他签了,现在只要悄悄清点嫁妆和府中的物品,就能彻底解脱了……”
顾淮书心中一紧,立刻推开了门。
“离婚?谁要离婚?”
谢若瑶没想到他还会回来。
幸运的是,她的好友许鸢正好在场,她勉强控制住惊慌的表情,用手指了指。
“阿鸢,她打算离婚。”
许鸢扫了一眼两人,立刻识趣地点头表示同意。
“呃……是,是我想要离婚,已经提出了。”
顾淮书与谢若瑶的关系并不亲密,因此与她的姐妹也没什么接触。
虽然他与许鸢有过几面之缘,但对她的情况并不了解,听到这话便皱起了眉头。
“为何突然想要离婚?”
许鸢编不出合理的谎言,说话吞吞吐吐。
谢若瑶见状,连忙接过话茬。
“她的丈夫心里有别人,阿鸢不想耽误他。”
听到“心里有人”这四个字,顾淮书的身体微微僵硬,心中顿时感到一阵慌乱,没有再继续追问。
虽然几句话就遮掩了过去,但谢若瑶内心并未感到轻松。
以顾淮书的性格,不会察觉到这一连串事件背后的异常。
但只要涉及到叶嫣然,他就仿佛失去了理智和判断力,将一切都抛诸脑后。
人们常说爱情使人盲目,谢若瑶现在总算明白了其中的含义。
她看着顾淮书虽然陪在身边,却显得焦躁不安的样子,心中默默计算着他何时会离开。
从十倒数到一,他果然找了个借口起身准备离开。
“阿瑶,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,你何时回府,我会去接你。”
谢若瑶知道他在说谎,但她已经不在乎了。
“五天后。”
回府那天,谢若瑶在太医院从早等到晚,也没有看到顾淮书的身影。
直到派去打听消息的丫鬟支支吾吾地回来。
仔细询问后,她才终于说出了真相。
“夫人,大人陪九公主出宫看花灯了。”
他果然忘记了接她回府的事。
无论多少次,叶嫣然总是最重要的。
而她,永远只是他得不到的爱情中的次要选择。
好在,她已经醒悟,不再愿意傻傻地站在背后等待他。
“夫人,需要派人去提醒太傅吗?”
谢若瑶摇了摇头,“他本就不记得,多次提醒又有什么用?”
说完,她面无表情,独自登上了马车。
在马车内,她紧闭双眼,独自计算着离开府邸的日子。
嫁妆已经清点完毕。
现在只剩下将她在府中的物品,一件一件地整理干净。
大约还需要五六天,
五六天后,就能彻底解脱。
到那时,她将自由自在,无拘无束。
回府无人迎接,这种小事又算得了什么?
何必再纠结于此?
回府后,谢若瑶以喜欢安静为由,特意让府内所有的下人都离开。
她叫来几个从娘家带来的贴身丫鬟,将清点好的嫁妆交给她们,让她们派人帮忙处理。离开太傅府后,她开始慢慢整理自己在府中的遗物。
尽管她当年没有举行隆重的婚礼,她的丈夫也并非真心想要娶她,但她仍将太傅府视作自己的家园。
三年的时光转瞬即逝。
她的到来无声无息,她的离去也如同来时一般悄然无息。
顾淮书回到府邸,目睹一片狼藉,微微皱眉询问发生了什么。
这些天,谢若瑶似乎总爱翻箱倒柜。
现在,连装满衣物的箱子也被翻了出来。
幸运的是,谢若瑶早已准备好了解释。
“最近天气炎热,我打算去行宫暂住一段时间。”
顾淮书平日很少回府,因此从不限制谢若瑶的行动。
虽然觉得有些奇怪,但他还是点头同意了。
只是他难得多问了一句,“你一个人去吗?需要我陪同吗?”
沉默了一会儿,谢若瑶轻声说。
“你……有时间吗?”
顾淮书真的沉默了。
谢若瑶立刻明白了他的想法。
现在叶嫣然已经回宫,他又能见到心爱的人,他自然更愿意陪在叶嫣然身边。
行宫路途遥远,一去就是两三个月,
这意味着他将有两三个月见不到叶嫣然。
再次察觉到他的沉默,谢若瑶微微一笑,但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。
“没关系,你工作繁忙,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。”
看着她明明受伤却故作轻松的样子,顾淮书心中微微一紧,正要低声开口,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管家匆匆走进来。
“大人,九公主来了。”
“九公主到!”
随着宦官的通报声,叶嫣然走进了太傅府。
但她刚一进门,就被府内的布置震惊了。
顾淮书向来喜欢干净,所以府邸一向整洁,现在院子里却堆满了箱子。
不仅如此,顾淮书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。
那女子穿着深蓝色长裙,举止优雅,面容温和。
顾淮书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景,一向冷静的眼神中难得流露出一丝慌乱,挡在了谢若瑶身边。
“嫣然?你怎么来了?”
叶嫣然没有说话,目光一直停留在谢若瑶身上。
“这位是?”
顾淮书难得的沉默,似乎还在考虑如何介绍。
谢若瑶面无表情,平静如水,甚至礼貌地向叶嫣然行了一礼。
“拜见九公主,小女子名叫谢若瑶,是太傅大人的远房表妹,因为家中父母去世,悲痛欲绝,所以来到京城散心,暂时借住在这里。”
一句话点醒了顾淮书,他先是愧疚地看了谢若瑶一眼,然后顺着她的话接下去。
“是府上的表妹,嫣然,你之前在宫里见过的。”
听到这话,叶嫣然点了点头,眼中带着笑意,“原来如此。”
说完,她又看向顾淮书,“太傅哥哥,你之前不是说亲手为我雕刻了一个玉簪吗?哥哥不信,非说你这么冷淡的人不会为别人雕刻玉簪,所以我等不及了,想快点拿到,去气气哥哥。”
听到这话,顾淮书的语气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宠爱,“既然如此,我给你就是了。”
叶嫣然一副恃宠而骄的样子,“太傅哥哥快去。”
顾淮书转身去了书房。
院子里瞬间只剩下谢若瑶和叶嫣然两人。
叶嫣然虽然性格骄纵,但并没有公主的架子,反而自来熟地挽住了谢若瑶的手,“太傅哥哥是我的恩师,你既然是太傅哥哥的表妹,那也就是我的亲人。”
“你说你家中父母去世,想必生活艰难,需要我帮忙吗?”
谢若瑶没想到叶嫣然是这样的人,微笑着摇了摇头,“多谢九公主,不用了。”
叶嫣然却不肯放弃,问题一个接一个。
“你结婚了吗?”
“小女子已经结婚,不过……准备离婚。”
“离婚?为什么?”
谢若瑶愣了一下,轻轻一笑。
“我的丈夫,喜欢别的女人。”
得知她也有相似的经历,叶嫣然立刻感同身受,忍不住安慰道。
“你一定在京城听说过我的故事,我也是离婚后才回到宫中的。他曾承诺只爱我一人,却不断纳妾,我也是犹豫了很久才决定解脱回京。放心,离婚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你是太傅哥哥的表妹,他位高权重,一定会帮你度过难关的。”
是的,最难的一关——签字,他确实已经帮了忙。
谢若瑶点了点头,继续说道。
“听说九公主离婚的事情。顾淮书并不了解她内心的真实想法,面对她如此体贴的表现,他的心中涌起了一丝歉意,于是他破天荒地主动提出了一个建议。
“你何时前往行宫,我将陪同你一同前往。”
实际上,谢若瑶并无前往行宫的计划,她真正的意图是彻底离开太傅府。她怎能真的让顾淮书协助伴随。
她迅速摆了摆头,"不用了,你工作繁忙,我不想打扰你。"
这种冷漠的态度,与她之前多次恳求他陪伴她的情景大相径庭,立刻让顾淮书皱起了眉头。
观察到他表情的变化,谢若瑶也担心他会发现什么,于是提出了一个建议。
“在我前往行宫的那天,恰逢上元节,你陪我去逛逛好吗?”
上元节?
顾淮书猜不透她的意图,但也不想让她失望,点头同意了。
七年前的上元节,她对他一见钟情。
七年后的上元节,她与他彻底告别。
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重游故地,怎能不算有始有终呢?
就当她为虚度这七年,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吧。
想着,谢若瑶脸上又露出了一丝微笑。
“淮书,这次,你不要食言。”
因为,这是最后一次了。
听到她这似乎开玩笑的调侃,他眼中难得露出几分笑意,“我何时食言过?阿瑶,不要诽谤我。”
谢若瑶笑了笑,没有回答他,只是在心中默默计算着。
上一次,你为了去接和离回宫的叶嫣然,错过了我的生日。
上上次,你为了陪梦魇的叶嫣然,让我独守空房。
上上上次,你为了陪她出宫游玩,忘记了接我回府,让我空等一日。
……
一次又次,只要涉及到叶嫣然,你全部都食言了。
接下来的日子,顾淮书早出晚归,几乎没有与谢若瑶正面相遇。
而这,也恰好方便谢若瑶为离开做准备。
上元节那天,正是谢若瑶处理好一切,准备离开的日子。
她一大早就起床,难得地画了画眉毛,涂了涂脂粉,想要在这最后一天,以最美丽的面容,出现在顾淮书面前。
那天,顾淮书没有食言,如他所说提前回到了府邸。
马车早已准备好,顾淮书正好在府外等候,看着她走过来。
刚要伸手将她送上马车,突然,贴身的小厮匆匆跑了过来,然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。
“大人,九公主昨天出宫游玩感染了风寒,现在不肯吃药,正在念着你的名字呢?”
听到风寒两个字后,顾淮书伸出的手收了回来。
谢若瑶见他迟迟不上车,走过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,正好看见他犹豫的表情。
但只是一瞬间,他就做出了决定。
“阿瑶,今天不能陪你逛上元节了,有些公务需要处理,我得进宫一趟。”
谢若瑶愣了愣,眼中闪过一丝意外。
“晚一个时辰过去,可以吗?”
她心中明白,他在撒谎,恐怕又是为了叶嫣然吧?
“恐怕不行。”
见他说得坚定,谢若瑶没有揭穿他,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便放他离开了。
顾淮书上了马车,为了表达歉意,许下了一个新的承诺。
“等明年,明年我一定陪你好好逛逛。”
谢若瑶没有接受这句承诺。
顾淮书,
没有明年了。
她仰头看着他的马车渐渐驶出视线后,才低声叫来丫鬟。
“去打听一下,太傅此刻匆匆进宫,是为了什么?”
很快,探听到消息的丫鬟便跑来回复。
“夫人,九公主感染风寒,太傅此刻正在她床前守着。”
他果然不是有公务在身,而是去照顾叶嫣然了。
想起那天傍晚顾淮书信誓旦旦的语气,谢若瑶笑了笑。
为了她,连半个时辰的时间都不愿意挪出来吗?
顾淮书,要是你知道,这几个时辰是我和你最后在一起的时光,你会后悔又食了我约吗?
没有人回答她,她也不再关心答案了。
她收回目光,看向贴身丫鬟。
“我之前让你们搬走的嫁妆,和装有我衣裙首饰的几个箱子,都运走了吗?”
丫鬟知道这些年谢若瑶在太傅府受的委屈,如今比谁都替她开心,笑着道:“夫人,都运走了,现在整个太傅府,已经没有一丁点您的东西了,恭喜您,终于能重获新生了。”
多么美好的新生。
是的,从今天起,从不再爱顾淮书起,从不再需要顾淮书起,
她谢若瑶,将拥有更加辉煌灿烂的人生。
想到这,她豁然开朗,转身上了马车,一个人去了上元节。
一个时辰后,她玩得尽兴,才回到书房,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封告别信。
最后,再翻出那封双方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,一起放到他的书桌上。
顾淮书。
从此刻起,我们离婚了。祝贺彼此,
也恭贺我们。
她完成所有事宜后,便登上马车,离开了太傅府邸,也离开了这座繁华的京城。
无人知晓她将何去何从。
但她的离去决绝而果断,没有迟疑,没有回头。
与此同时。
直到叶嫣然的感冒痊愈得差不多,顾淮书这才从宫中返回。
他回忆起谢若瑶当日平静的面容,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,
于是急忙乘上马车,匆匆返回太傅府。
然而一踏入府邸,顾淮书便感到了异常。
府中为何如此空旷?
更令人疑惑的是,消失的,全是谢若瑶的物件。
这是怎么回事,谢若瑶的物品,怎么一件也看不到?
包括她本人!
“若瑶?”
诺大的太傅府空无一人,他四处寻找,却未发现任何人影。
直至最后进入书房,他才在书桌上发现了一封信函。
顾淮书急忙撕开信封,映入眼帘的是谢若瑶清秀的字迹。
“顾淮书,我独自前往上元节。”
“你或许并不知情,七年前的此时,我便对你一见倾心,那时你为了忘记叶嫣然,便在京城中随意挑选了一名适龄女子成婚,却未曾料到,这位女子,早已对你暗生情愫多年。”
“在这七年中,四年的单相思,三年的夫妻生活,我时刻渴望走进你的内心,也为之付出了无数的努力。然而,世间事岂能尽如人意?不喜爱就是不喜爱,哪怕再过去三年、七年,或是更多年,你不爱我这个事实,我始终无法改变。”
“因此,在这样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里,我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,那就是放下这份执着,也成全你对叶嫣然的深情。所以当你看到这封信时,我只想告诉你,不,应该是通知你一件事。”
“顾淮书,我们离婚了。”
“一个月前,我已签字,你也已签字,从今天起,我们都重获自由,我已离开,不要寻找我,祝愿你和叶嫣然终成眷属,也愿我谢若瑶,未来的生活,随心所欲。”
字字句句,如同春雷般在顾淮书耳边轰鸣。
他难以置信自己所见,双眼睁大到了极点,嘴唇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。
什么叫做她已签字,他也已签字,他们已经离婚了?
他何时签的字?!
手中的信封掉落在地,连带着书桌上的另一封信也飘落下来。
那触目惊心的《离婚书》三字倒映在他眼中。
他迅速捡起,一眼就瞧见了左侧谢若瑶的签名。
而在不远处的右侧,竟然也签着一个名字。
他极为熟悉这份笔迹。
因为那是他亲笔所写,龙飞凤舞的三个字,
顾淮书!
刹那间,许多曾被顾淮书忽略的细节纷纷涌上心头。
那一日,谢若瑶说要模仿他的笔迹,但带来的宣纸却是空白的。
这一个月来,他每次回家发现家中减少的物品,全部都是她的。
再联想到她时常拿出去晒的箱子,顾淮书几乎可以确定,这一切都是她的预谋。
她在他眼皮底下编织了一个巨大的谎言,悄无声息地让他签署了离婚书,然后独自离去。
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,愤怒与焦虑一同涌上顾淮书的心头。
幸运的是,谢若瑶虽然离开了,但她的贴身丫鬟并未随之离去。
他连忙派人将谢若瑶的贴身丫鬟带来,将这份离婚书摆在了她面前。
“谢若瑶去了哪里?!”
丫鬟却只是摇头,表示无法透露。
“大人,结婚三年,夫人被您伤透了心,如今她主动提出离婚离开,也是为了成全您的心愿,您也成全她一次吧。”
成全?
她是他的妻子。
她竟然要求他成全。
平日里冷静自持的人,如今却气得青筋暴跳,他无法做出严刑逼供的事情。
他真的无法联系到她,只能苦口婆心地游说,试图用情感打动丫鬟。
但无论他如何努力,丫鬟始终只有一句无可奉告。
顾淮书实在无计可施,只能退而求其次,写了一封信请她代为转交谢若瑶。
三天后,丫鬟告知,信已送达,谢若瑶已经看过,但没有回应。
离婚后为了和他彻底断绝联系,她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吗?
顾淮书突然感到,自己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了谢若瑶。
离开京城后,谢若瑶一路南下,前往江南。
一天之内,从北到南,气温逐渐升高,空气也变得潮湿。
她提着行李,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。在京城忙碌的生活节奏中,小城的步调显得格外悠闲。她将行李安置于客栈后,便开始了一段无目的的散步。
她点上了一份蟹粉小笼包,坐在喧嚣的街边,享受着冷饮,身心逐渐放松。
突然,一只鸽子飞至,带来了一封信函。
这只鸽子是她专用的,她未曾向他人透露,仅告知了她的贴身丫鬟。
她离去时,无法将丫鬟一并带走,因此特意留下了信鸽,以便与她保持联系。
谢若瑶预料到顾淮书会有所不满,但他竟然还寄来书信,这确实出乎她的意料。
她打开信件,发现内容冗长,足足有八千字。
不过是一次分居,竟需要如此多的笔墨,难道都是对她的指责吗?
谢若瑶此时心情愉悦,不愿被这些扫兴的文字打扰。
因此,她决定不阅读信件,直接撕毁,转而享用起蟹粉小笼包。
餐后,她独自在街上闲逛,将心中的复杂情绪全部转化为食欲,一一化解。
夜幕降临,回到客栈后,她召唤信鸽,回复了一封信。
顾淮书收到回信,原本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。
他满怀期待地打开信件,却愣住了。
信中只有两行字:“太长,不看。已离,勿扰。”
这两行简单的文字,却在他刚刚平静的心湖中掀起了巨浪。
他提起笔,想要再写一段长文寄过去,但想起她的话,只能愤怒地将纸揉碎。
直到耐心耗尽,他才坐在长椅上,闭上了疲惫的眼睛。
混乱的思绪中,信中的每一个字句再次浮现。
在谢若瑶离开的第三十六个小时,顾淮书终于明白了自己被离婚的原因。
原来她已经知道了他和叶嫣然的事情?
这个想法一出现,顾淮书的心跳就漏了几拍,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涌上心头。
他抱着头,拼命回忆,试图找出哪里出了问题。
往事一幕幕浮现,最终定格在她撒谎说要晒箱子的那一天。
在他去书房取玉簪的时候,叶嫣然和谢若瑶似乎单独相处了一段时间。
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后,顾淮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,彻夜难眠。
整个夜晚,他的脑海中都在回放着这些年的点点滴滴。
如果说前十几年,他在追逐叶嫣然,那么她婚后这三年,他就是在学会放下。
从她嫁人那一刻起,他就决定以后只把她当作妹妹和徒弟看待。
而对谢若瑶,顾淮书娶她,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愧疚。
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份愧疚,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冷淡她,远离她。
但人心并非铁石,婚后三年,谢若瑶对他的好,一点一滴,他全都记在了心里。
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,他学着慢慢放下那份执念。
但放下并不容易,多年习惯使然,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停留在她身上,情绪也会因她而波动。
尤其是在得知她离婚后,他迫切希望她能摆脱困境,开始新生活,因此才如此尽心尽力地帮助她。
毕竟,他曾真心爱过她,即使知道没有可能在一起,也会希望她余生幸福。
但这一切都只是顾淮书心里的想法,他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。
暗恋是一个人的心事,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,却忘了谢若瑶也暗恋着他,所以轻易就能看穿他的想法。
失去之后,他才明白自己早已暴露。
而真相大白时,他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被骗离婚。
他气她不问青红皂白就给他定罪,气她不告而别,气她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。
他也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异常,气自己为什么总是习惯性地忽视她,气自己没有承担起丈夫的责任。
更气自己没有早些看清谢若瑶在他心中的位置。
三年,一千多个日夜的朝夕相处,他早已习惯了她陪伴在侧的生活。
即使叶嫣然离婚了,他也从未想过要离婚。
因为从拜堂那天起,他就认定了一件事:要和谢若瑶共度一生。
谢若瑶离开后的第三天,顾淮书竭尽全力,却依旧无法联系到她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,他心中的恐慌日益加剧。
这几天,叶嫣然多次找他,他都一一推辞。
直到她亲自上门,看到他憔悴不堪,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。叶嫣然看到顾淮书的神情时,心中不禁一惊,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。
“太傅哥哥,发生何事了?”
面对叶嫣然的出现,顾淮书心中情绪错综复杂。
他已将对她的爱慕转化为亲情,却始终未有机会明言。
但在谢若瑶因误解他们的关系而离去后,他不能再拖延,必须找个机会将一切说明。
“嫣然,我一直在尝试联系阿瑶。”
“你的表姐?若瑶姐姐她怎么了?”
尽管只是短暂相遇,叶嫣然却对谢若瑶颇有好感。
见到叶嫣然脸上的紧张,顾淮书感到更加羞愧。
“她失踪了,我找不到她。”
“怎么会突然失踪?是因为和离之事吗?与她的丈夫有关吗?”
“是因为和离之事,与她的丈夫有关,更准确地说,是与我有关。”
叶嫣然更加困惑。
顾淮书鼓起勇气,坦白道。
“我就是阿瑶的丈夫,我们三年前结为夫妇,这些年一直瞒着你,对不起,嫣然。”
这个消息对叶嫣然来说如同晴天霹雳,她顿时呆立当场。
那些曾经引起她注意的奇怪直觉,原来并非错觉。
她恍然大悟,却难以接受这个现实,失声质疑。
“为何要隐瞒?这对若瑶姐姐公平吗?”
顾淮书无言以对,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心中的复杂情绪。
这沉默却使叶嫣然的情绪更加激动。
她回想起与谢若瑶的对话,心中充满了愧疚和后悔。
如果早知道若瑶姐姐的丈夫是顾淮书,她一定会掐灭所有不该有的念头,更不会在谢若瑶面前提及。
想到自己无意中加速了他们婚姻的破裂,叶嫣然感到极度痛苦。
“你应该道歉的不是我,而是若瑶姐姐!”
“我知道,但她和离后就消失了,我找不到她。”
叶嫣然听后明白,谢若瑶已经彻底绝望,心中更加难受。
没有人比她更能理解若瑶姐姐的感受。
“太傅哥哥,人不可能无迹可寻,如果你无法联系到若瑶姐姐,那只能说明你从未真正将她放在心上!”
这句话揭露了残酷的真相,让顾淮书感到心痛。
他沮丧地低下头,鼻子酸楚难忍。
“这三年是我亏待了她,忽视了她的付出,忽略了她的感受……”
话语最终变得哽咽。
叶嫣然也无言以对。
她默默地转身,步伐沉重地离去。
顾淮书看着她的背影,心中的悲痛和悔恨愈发强烈。
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,都是他的错,却牵连了两个无辜的人。
他感到羞愧,后悔莫及。
顾淮书在谢若瑶离开的第七天,感到自己已无路可退。
在绝境中,他反而变得清醒。
他匆忙进入皇宫,请求皇帝颁布一项新规定。
从现在起,夫妻双方同意离婚不仅要签字,还要经历一段冷静期,然后带着离婚协议书去家族祠堂,决定是否真的要分开。
这也适用于前几个月已经离婚的夫妇。
得到皇帝的圣旨后,顾淮书重新振作起来。
他立刻找到丫鬟。
“你再寄一封信给她,告诉她最近颁布的圣旨,我已经同意离婚,但她也必须回来和我度过一段冷静期。”
交代完后,顾淮书回到书房。
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些,脑海中还在计划着后续的事情。
其实他并没有真的打算离婚,之所以对丫鬟这么说,只是想先见到谢若瑶。
只要她回到京城,他就有机会向她解释。
她喜欢他七年,只要误会都解释清楚,应该还有机会重新开始。
丫鬟的信封寄出时,谢若瑶正在逗鸟。
这一周多的时间里,她游览了几个城市,已经把离婚的事情抛在脑后。
看到顾淮书同意离婚后,她心中突然生出一丝疑惑。
这几天一直骚扰她,这么快就同意了?
不会是又想出什么诡计来骗她吧?
得知皇帝新颁布的圣旨后,她无言以对。
她只是想离婚,为什么这么难!
看来接下来的江湖之旅只能暂时搁置。她深吸一口气,转身回到客栈,开始整理行装。
十天后,她乘坐马车返回京城。
许鸢已在城门等候多时,一见到她便惊呼出声。
“若瑶,你的肤色怎么变得如此黝黑?”
“因为我心情愉悦,吃得多,也常外出。”
看到若瑶能如此轻松地说出这番话,一直担心她的许鸢终于放下心来,拉着她一同回家。
在路上,谢若瑶讲述了她在江湖的所见所闻,许鸢听得既羡慕又有些担忧,于是问道。
“顾淮书真的同意和离了吗?”
对此,谢若瑶也不太确定。
但她这次回来,是下定决心要彻底解决这件事,于是坚定地点了点头。
“他是否同意已无关紧要,反正协议已经签署,不用担心。”
“是的,这也是我回来的原因。能尽快解决最好,以免夜长梦多。”
得知谢若瑶回京的消息后,顾淮书立刻想要约她见面,但被她断然拒绝。
他心中有些失落,却又无计可施,只能耐心等待她来找他。
在此期间,他反复阅读和离书,还购买了许多物品。
他怀着一丝希望,希望谢若瑶能原谅他,试图恢复她的一切,让一切回归正轨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他终于收到了谢若瑶的信。
谢若瑶邀请他见面。
但见面地点却是在家族的祠堂。
顾淮书心中的期待瞬间破灭。
但他还是如约而至,什么也没带。
谢若瑶见他空手而来,立刻明白所谓的同意和离不过是他的谎言。
但她早有准备,所以并不特别生气,只是语气中透露出不耐。
“你同意和离,却什么也不带,这就是你的诚意吗?”
长时间未见,一开口便是和离,顾淮书眼中闪过一丝失落。
他紧紧地盯着她,试图寻找一些悲伤的情绪,这样他才能有信心留住她。
但她的脸色平静如水,神采飞扬,气色比和离前要好上无数倍。
难道这段时间里,只有他一个人在难过吗?
顾淮书只觉得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巨石,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“我们可以谈谈吗?若瑶。”
“可以,等和离手续办完后,你想谈什么都行。”
一句话,彻底浇灭了顾淮书那微弱的希望。
他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,声音变得异常嘶哑。
“我没带和离书来,你陪我回去取,好吗?”
谢若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。
“你自己去,我在这里等你。”
见她不肯,顾淮书只好另找借口。
“家里很多东西都是你放的,我不知道在哪里,可能要花很长时间找。”
这句话倒是实话。
但谢若瑶总觉得他还有后手,派人通知许鸢后,才答应跟他回去。
再次坐上马车,两人各怀心事。
顾淮书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上次两人欢声笑语准备去上元节的场景。
如果早知道那是和离前最后一次见面,他绝不会擅自离开。
他会陪着她一起回忆七年的青春,然后告诉她他的真实想法,让她留在自己身边。
但世上没有后悔药,他只能承受自己酿成的苦果。
马车厢内沉默了一会儿,顾淮书试图找个话题。
“这些天,你去了哪里?”
谢若瑶一直望着窗外,声音依旧冷淡。
“我们已经和离了,与你无关。”
短短两句话再次深深刺痛了顾淮书的心,他抿了抿唇,眼中满是失落。
“我们只是结束了和离冷静期,还没有正式和离,如果在三十天内没有去家族祠堂完成相关程序,和离申请就会作废,若瑶。”
这些天,谢若瑶一直在研究新颁布的规定,几乎要将其吃透。
她也猜到顾淮书会用这条规定来威胁她,所以根本没有陷入他的逻辑,直接换了个话题。
“不劳太傅大人提醒我,我只是好奇,太傅大人一直纠缠,是因为对我带走嫁妆不满吗?如果不满,我可以把嫁妆还回来。”“难道你是因为不甘心被我提出分手,还是因为你提出分手而感到不甘心?”
“阿瑶,都不是。”
观察到她脸上的困惑,顾淮书无奈地笑了笑,他的声音低沉,带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。
“我不甘心被你误解,不甘心你没有给我任何机会,不甘心我们就这样断绝关系。”
这时,轮到谢若瑶无言以对。
她不太理解他话中之意。
他不是一直钟情于叶嫣然吗?离婚后,他不是应该直接向她表白吗?
为何要在这里和她谈论无关紧要的话题?而且语气还这么含糊不清?
顾淮书利用这沉默的时刻,向她坦白心迹。
“阿瑶,我读了那封信,我已经明白你为何要离开了,你认为我仍然喜欢嫣然,对吗?”
“难道不是吗?”
这个反问让顾淮书心中又增添了几分内疚。
他抑制住那股酸楚的感觉,声音虽然轻柔,却充满了真诚和歉疚。
“对不起,有些话我本应该早点告诉你,却一直拖延,导致你误会了这么久,让你这么难过,都是我的错,对不起,阿瑶。”
谢若瑶听来,他的道歉似乎毫无来由,十分奇怪。
但她并不想深究这番话。
她心中只想着尽快结束一切,彻底获得自由,没有心思听他这些迟来的道歉。
“你确实对不起我,所以如果你想弥补,那就快点同意离婚,只要我们彻底离婚,你犯的错我都可以原谅。”
那些在心里准备了很久的话被这句话堵在了喉咙里。
顾淮书眼中的悲伤愈发明显。
“但我并不想离婚,阿瑶,我是在试图挽回你,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?”
谢若瑶愣住了,皱眉看向他,甚至揉了揉眼睛,怀疑眼前的人是否真的是顾淮书,怀疑他的话背后是否有其他意图。
“你因为感情受伤三年都未能恢复,我三年来一直试图和好你都无动于衷,这说明我们的婚姻本来就是一个仓促而错误的决定。我之所以要离婚,也只是为了纠正这个错误。现在叶嫣然离婚了,对你也有意思,你不是应该支持我的决定,勇敢去追求真爱吗?为什么一定要在离婚这件事上和我纠缠不清呢?”
“因为从嫣然结婚那天起,我就决定只把她当作妹妹看待;因为在我心中,我们的婚姻不是一个错误,也不是仓促的,我是真心想要和你共度余生。”
认识顾淮书这么多年,谢若瑶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如此郑重其事、近乎告白的话语。
但她已经从那个长达七年的不切实际的梦中醒来,不会再被这些话所打动。
她闭上眼睛,避开他那炽热的目光,语气冷静而尖锐。
“你说这些话,你自己相信吗?”
谢若瑶对他的不信任对顾淮书来说是沉重的打击。
但他也明白,是他亲手摧毁了她对他的信任,他只能责怪自己。
这种结果,他心中也预演过无数次,还在他能接受的范围内。
他深吸一口气,语气反而更加坚定。
“我会证明我所说的都是真的,阿瑶,你能不能再次给我机会?”
马车已经停在太傅府前,谢若瑶下车,声音中带着一丝厌倦的敷衍。
“同意和我离婚,你想怎么证明就怎么证明。”
说完,她不再管他有何反应,直接走进府中。
话题又回到了离婚上,顾淮书彻底明白她已经下定决心要离开。
他的双手紧握成拳,手臂上的青筋凸起,却无法释放心中的痛苦,只能跟随她进入府内。
谢若瑶低头走进去,但在看清府内的布局后,直接愣在了原地。
她搬走的所有个人物品,这里的所有摆设都一比一复制了。
看着这仿佛时空错乱的场景,谢若瑶终于忍不住开口。
“你为什么要将太傅府布置成这样?又是从哪里弄到这些同款的?”
顾淮书跟着她环顾四周,语气中充满了怀旧之情。
“阿瑶,我从没想过你会离开,还要把我独自留在这里。如果不把太傅府布置成这样,我会感觉我没有家了。至于这些东西,其实也不难找,只是需要多花些心思罢了。”
如果不是因为过去的记忆太过深刻,谢若瑶或许真的会生出一些抛弃他的愧疚感。
现在的她已经懒得再和他演这幕情感剧,
“不用这样,我已经无所谓了,这里也不是我的家。”
再次相见后,谢若瑶的每句话都直击顾淮书的内心。
他终于明白,她并非天性温柔顺从,而是言辞尖锐。
她隐藏了真实的自我,只是为了融入他的生活,维系这段婚姻。
在这三年里,她所承受的忽视与冷漠,她隐藏的委屈与痛苦,可能远超他的想象。
她违背本性去适应他,忍受这段令她处处不适的婚姻。
而他却将她的付出视作理所当然,不仅未曾理解,反而在她伤口上撒盐,使她对这份感情彻底失望。
这时,真相如同一把利刃刺入顾淮书的心中。
他感到五脏六腑随着心跳一起剧痛,仿佛要将他撕裂。
他无法阻止或抵抗这股剧痛,只能任其在体内肆虐。
因为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。
只花了片刻,谢若瑶就找到了离婚协议。
她拿着协议走出,看到顾淮书倒在门口,不禁眯起眼睛。
他这又是在表演什么?
不会是想装病来推迟离婚的时间吧?
走到他身后,谢若瑶心中警惕,语气中带着怀疑。
“不舒服吗?”
这句话不是出于关心,而是出于质疑。
顾淮书自然能分辨出来。
他摇了摇头,靠门站起,勉强挤出一个微笑。
“没事,走吧。”
看到他推开门,谢若瑶这才慢慢放下戒备,跟了上去。
在回家族祠堂的路上,两人都没有再说话。
谢若瑶不停地看时间,为了赶时间,一下马车甚至主动拉起他的手,急匆匆地走了进去。
顾淮书记得结婚那天,她可能是怕他反悔,也是这么急切。
当时他的心情并不好,但在看到她急切的样子后,他忍不住笑出声,对结婚的恐惧也减轻了一些。
谁能想到三年后,他们再次踏入这个地方,竟然是为了离婚。
看着周围成群结队准备离婚的夫妇,他突然觉得离婚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。
既然谢若瑶说他们的婚姻是个错误,那就结束吧。
只有让错误在这里停止,他才有机会重新开始。
他不会用婚姻束缚她的自由,离了婚,他就以另一种身份回到她身边。
这一次,轮到他从零开始向她证明他的心意。
虽然不知道她会不会像他那样,给他一次机会,但顾淮书心中不再迷茫。
他愿意用七年甚至余生去追求她。
不为别的,只为他结婚时许下的诺言。
他决定要和她共度一生,就绝不改变。
办好所有手续后,谢若瑶走出家族祠堂,感到如释重负,连看顾淮书都觉得顺眼了一些。
她活动了一下手腕,语气轻松极了。
“好了,感谢你这几年的照顾,我们互不相欠了,再见!”
说完,她转身就要走,却被他拉住了手腕。
“谁说互不相欠了?”
谢若瑶看了看手里的离婚协议,又看了看他的脸色,对他此刻坚定的神情深表怀疑。
“家族祠堂都判定我们离婚了,这还没有互不相欠?”
“是的,我们不再是夫妻了。但我们曾经是朋友的关系不会改变。”
“那我就要提醒你,我们的关系并不亲密,也没有什么值得深交下去的感情。”
顾淮书并没有否认这一点。
“没错,我那时候对你确实不热情,谁让你总是缠着我不放呢?给我做衣服,刻玉佩,那些都是你偷偷放进我马车的,对吧?”
谢若瑶还是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她喜欢他的那些往事,还是在离婚后这么尴尬的时刻,神情变得不自然起来。
“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现在提这个有意义吗?”
“是没什么意义,那我们说说最近的事吧。”
最近的事?什么事?
谢若瑶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,正想问个明白,顾淮书平静地开口。
“你不是说等离婚后,过去的一切都一笔勾销,我想和你聊什么你都愿意吗?”
谢若瑶的嘴角微微颤抖。
她确实说过那样的话。
但天地为证,她只是为了让他早点离婚,并没有想要和他深入交谈的意图。
谁会想在离婚后和前夫尴尬地聊天呢!
不都是拉着好姐妹一起...庆祝新生活的开始吗?
尽管她总是遵守诺言,但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时刻,她不想破坏自己的心情,于是找了个借口。
“我确实说过,但我并没有说现在就要讨论吧?下次吧,等我有时间再说。”
顾淮书并未松开手。
“考虑到你上次用一张白纸欺骗我签字,然后无声无息地消失,我很难再次信任你的话。如果你今天离开后再次消失,我该去哪里找到你来履行你的承诺?”
或许是因为太傅的地位,看着他义正词严地指责,谢若瑶感到一丝内疚。
顾淮书敏锐地捕捉到她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,继续使用柔和策略。
“你想要离婚,虽然我心里不愿意,但我还是同意了。过程中虽然有些拖延,但最终结果还是满足了你的意愿。我如此尊重你的选择,也没有追究你之前欺骗我的事情,只是想和你坦诚相对地谈谈,你都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?三年的夫妻,你真的要这么无情吗?”
离婚后,谢若瑶有些得意忘形,忘记了之前坚定的冷酷态度。
而顾淮书在她面前如此低声下气,她也是第一次见到,不免有些心软。
“那好吧,你可以给我写信,我会认真阅读的。”
顾淮书担心她反悔,急忙说:“那你也要答应我,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消失,也不要不理我,要遵守承诺。”
谢若瑶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,语气又变得不耐烦起来。
“只要你保持本分,不做任何越界的事情,我保证不会删除你!”
有了这个保证,顾淮书才彻底放心。
他拉开马车的帘子,非常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。
谢若瑶直接装作没看见,走向路边。
她刚转过身,身后就传来一阵哀怨的叹息。
“离婚了,连马车都不坐了吗?真是无情啊。”
谢若瑶听得全身起鸡皮疙瘩,加快速度离开。
回到许鸢的府邸,一推开门,两声礼炮让她吓了一跳。
她看着满屋的鲜花,眼泪涌上眼眶。
许鸢怕她哭,急忙把她抱进怀里,轻声安慰。
“大喜的日子哭什么,赶紧把眼泪给我咽回去!今天我们姐妹要尽情畅饮,纪念这幸福的一天!”
谢若瑶压抑了许久的情绪,在这一刻才真正得到了释放。
她把眼泪擦在许鸢的衣服上,重重地点了几下头。
“什么尽情畅饮,你又喝不过我!”
“哟哟哟,三年没喝酒的人还敢在我面前夸海口!今天就让你看看,到底谁喝不过谁!”
“来!今天我一定要让你知道,什么叫宝刀未老!”
宿醉之后,谢若瑶一觉睡到了下午。
许鸢已经离开了府邸,简单用过午餐后,她感到有些无聊,于是独自出门,打算完成前几天定下的计划中的几项。
她购买了一些首饰,去了太傅府,去见她的贴身丫鬟。
在过去的两个月里,这个丫鬟为了她的离婚事宜付出了很多心血,还作为中间人传递了许多信息,可能还经常劝告顾淮书,她才能顺利离婚。
得知两人已经彻底离婚,丫鬟也为她的解脱感到高兴。
两人随意聊了几句,谢若瑶便起身告别。
丫鬟送她离开府邸,却被突然出现的顾淮书吓了一跳,捂着心脏拍个不停。
“大人,您躲在这里做什么?”
顾淮书的目光越过她,直勾勾地看向了身后的谢若瑶。
丫鬟这才反应过来,急忙让开位置,把谢若瑶请出去。
谢若瑶也被他吓了一跳。
她来之前特意问过丫鬟,得知他今天去上朝才来的,就是为了避开他。
没想到他不知从哪里得到了消息,又赶了过来。
她接下来还有两场酒局,不想在这里和他纠缠,便直接要求他让开。
顾淮书往旁边走了两步让开,她一刻也没有犹豫,直接离开了府邸。
一出门,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,街道上的水已经深到了膝盖。
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,谢若瑶都呆住了。
她今天是走过来的,没有带马车。
而雨越下越大,似乎没有停下来的趋势,一个人走回去是不行的。
“需要帮忙吗?”
谢若瑶一回头,就看见顾淮书靠在不远处的客栈,满眼关切地看过来。
她只当没听见,没有接这句话。
顾淮书也不觉得尴尬,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。
“上一次下这么大的雨,还是一年前吧,那天我们都在府内,你说要亲自烹饪……”
他的嗓音伴随着淅沥的雨声,不断叙述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往事。
无处可去的谢若瑶只能无奈地听他回忆过往。
听他讲述,谢若瑶的心中逐渐浮现出一些画面,原本平静的心情也开始波动。
从谈论雨景到第一次的亲吻,从上元节到婚后生活,顾淮书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,语调中充满了怀旧之情。
他口中的回忆都是充满乐趣和美好的,但在谢若瑶听来,却只剩下物是人非的凄凉感。
她终于按捺不住,打断了他的回忆。
“既然这么悠闲,去把你的马车带来吧。”
目的达到,顾淮书立刻邀请她上车。
为了避免进一步的打扰,谢若瑶一上车就闭上眼睛,假装休息。
顾淮书也不再说话。
只要看到她坐在自己身边,他的心就逐渐平静下来。
到达目的地后,谢若瑶掏出几枚铜钱递给他。
“辛苦了,不用找零。”
顾淮书没有拒绝,微笑着接过钱币。
“乐意效劳,以后出行需要帮助可以联系我。”
谢若瑶不想和他多说,推开车门准备离开,却被他叫住。
“嫣然想见你一面,可以吗?”
听到这个名字,谢若瑶心中一紧。
但很快她就恢复过来,意识到从始至终,叶嫣然并没有做错什么。
面对叶嫣然,她的心情总是复杂多变。
离婚前,她们可以说是情敌,但她也知道她们之间并没有真正的敌意,问题的根源在于顾淮书。
那时,她对叶嫣然既羡慕又夹杂着一丝嫉妒,以及一种无法得到的无力感,不愿与她过于亲近,也不想与她产生任何冲突。
离婚后,她们只是偶尔见面的熟人,理论上她应该礼貌地拒绝,毕竟她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也已断裂。
但不知为何,谢若瑶突然想要接受邀请,想听听她究竟想说什么。
在好奇心的驱使下,她同意了,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。
在小酒馆见到叶嫣然后,谢若瑶心中涌起一种时光流转的感觉。
一个月不见,叶嫣然似乎变得更加憔悴,精神和气色都不复往日。
对于她的变化,谢若瑶感到意外,但还是礼貌地向她打招呼,行礼。
两人相对而坐,本就不熟悉的两人都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最终,叶嫣然率先打破了沉默。
“若瑶姐姐,今天约你出来,其实是想向你道歉,对不起。”
面对她真诚的歉意,谢若瑶脸上露出惊讶,连忙站起来。
“九公主,不要这样,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,你无需道歉。”
听到她如此大度,不计较任何事,叶嫣然眼中的愧疚之情更加浓厚。
“那天我不知道你和太傅哥哥已经结婚了,说了很多胡话,伤害了你的心,对不起。”
原来是为了这件小事。
谢若瑶心中微微波动,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悯。
“是我先瞒着你的,你只是说出了心里话,我不会放在心上。而且那时我已经决定要离婚了,你的那些话反而让我更加坚定了决心,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,否则我可能还不能这么快走出来。”
叶嫣然知道这些话是在安慰她,但她始终无法跨越心中的障碍,眼中泪光闪烁。
“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,我和太傅哥哥都有责任,是我们对不起你。”
看到她坚持要承担责任,谢若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。
沉浸在内疚情绪中的叶嫣然情绪逐渐激动起来。
“若瑶姐姐,我还想告诉你,我和太傅哥哥已经说清楚了,以后我们只是兄妹关系,你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?”
这个突然转变的话题让谢若瑶愣住了。
他们不是应该在离婚当天就立刻在一起的吗?
为什么每个人都开始劝她复合?
这个疑问在谢若瑶心中萦绕了很久,这次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。
“我们已经离婚了,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?”
叶嫣然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。
“其实太傅哥哥喜欢我这件事,我很早就知道了,但我一直都只把他当作哥哥,一直装作不知道。后来,我和邻国的太子结婚了,但他几个月内就变得不忠,被我发现了,我那时非常崩溃,是太傅哥哥帮助我度过了那段艰难时期。”傅兄助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,我未曾知晓他已婚的事实,总以为他对我仍有情意,逐渐被他所感动。
“但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逐渐意识到他对我的态度已不如往昔。昔日他望向我的眼神中满是异性间的倾慕,然而自与我分离后,尽管他仍旧热情助我,我却觉得他待我如同亲兄长一般。”
“那日我们不是深谈许久吗?我之所以询问你对傅兄的看法,不过是因我身在局中,难以看清真相,我无法分辨他对我的真实情感,但听你一席话后,我误以为自己之前的感知有误,这才萌生了与他共度余生的念头。”
“你离婚后消失无踪,我寻他时才得知真相,那时我深感内疚,毕竟我的婚姻也曾遭受外人的干扰,因此我无法接受自己破坏傅兄婚姻的事实,无论他心中所想如何,我和他的关系只能停留在朋友层面。”
“后来见到傅兄疯狂地四处寻找你,我从他的眼神中重新寻回了他昔日对我的爱慕,这才明白我先前的直觉是正确的,他已不再爱我,他有了新的家庭,渐渐走出了过去的阴影,开启了新的生活,一切本应向好的方向发展,却因我这个意外因素而改变了故事的走向,若瑶姐姐,你说我怎能不感到愧疚呢?”
听完这番话,谢若瑶心中波澜起伏,如同巨石投入湖中。
她未曾料到,从叶嫣然的视角看去,竟是如此不同的故事。
虽然震惊,但她并不认为这些就是真相。
毕竟爱情一事,如饮水,冷暖自知。
如果顾淮书真的对她有意,她会毫无察觉吗?
因此,面对叶嫣然苦口婆心的劝慰和解释,她沉默片刻后才回应。
“无论他对我的感情是爱情、亲情还是友情,在我看来,都比我这个结发妻子要深刻得多。我之所以选择与他离婚,并不完全因为你的出现,而是因为过去种种累积的小事,让我看清了婚姻的本质,从而彻底失望。”
看着她平静地道出这些事实,叶嫣然也感同身受。
那些还未说出口的劝告,就此止于唇边。
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,谢若瑶看着她眼中泛起的红晕,轻轻叹了口气。
“公主,这件事说到底都是我和顾淮书的私事,你是无辜的,本不应被卷入其中。现在我和他离婚已成定局,我这个当事人都能释怀并向前看,你这个旁观者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?放下一切,过好你的人生,你我都还有机会重新开始。”
这场对话虽然结束了,但叶嫣然心中的情绪却久久不能平复。
她独自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,才逐渐理解谢若瑶话语中的深意。
昨日种种,已如昨日逝去。
今日种种,正如同今日重生。
瞬间,那些积压在她心头的阴霾都消散了。
她站起身,走向隔壁的包厢,推开了门。
房间里异常安静,看着靠在椅背上沉默的顾淮书,她轻声唤了他。
“傅兄,你还好吗?”
刚才两人的对话,顾淮书听得一清二楚。
他并不好,但在叶嫣然面前,他隐藏了所有情绪,表现得十分镇定。
“我没事。”
他的声音微微颤抖,叶嫣然很快就察觉到了。
她低头坐在他对面,沉思良久才找到几句安慰的话。
“若瑶姐姐的心情,我能感同身受。虽然不清楚你们这三年经历了什么,但想必让她感到非常不快乐,所以她才想要结束这段关系,重新开始。傅兄,既然她已经放下过去,你也不要再纠结了。”
叶嫣然的话,顾淮书又怎会不明白?
但他清楚,谢若瑶在婚姻中所感受到的痛苦和绝望,都是他造成的。
他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,又有什么资格谈论放下?
再多的安慰对他来说都是徒劳。
他也不想让叶嫣然再为他烦恼,便转移了话题,提出送她回家。
在告别之际,叶嫣然问了他一个问题。
“傅兄,你能放下若瑶姐姐吗?”
能吗?
不能吧,顾淮书想。
他的脸上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,声音却异常坚定。
“她爱了我七年,我虽然娶了她,却从未真正将她放在心上,所以失去她,不过是我应得的报应。”承受着惩罚。三年的夫妻生活,她已成为我生活中不可缺失的一部分,如何能够轻易放手?不论她对我抱有厌恶还是憎恨,我仍渴望再努力一次,不论结果如何,只遵从内心的指引。
叶嫣然没有继续劝说,轻轻挥手,脸上露出真挚的笑容。
“太傅兄长,感谢您这些年的照顾,也祝愿您最终能够实现愿望。”
告别所有朋友后,谢若瑶整理好行李,准备继续她的江湖之旅。
许鸢将她送至城门,紧紧拥抱着不愿放手。
“在外闯荡时务必小心谨慎,遇到问题即刻寄信告知,遇到美食、趣事、美景别忘了分享给我,若你感到疲倦想要休息而无处可去,就请直接返回,我的府邸永远对你敞开……”
听着她连绵不绝的话语,谢若瑶脸上满是无奈。
“我是为了冒险而去,并非远嫁他乡,阿鸢,你能否不要如此多愁善感?”
几句简单的话语便打破了离别的凝重,许鸢忍不住轻捏她的脸颊。
“我只是担心你玩得太疯,自然要多叮嘱几句。”
两人像孩童般争执几句,随着城门即将关闭,才依依不舍地告别。
谢若瑶正要离去,许鸢突然追上前。
“阿瑶,不好了,我刚才看到一个人,背影极似顾淮书!”
这句话让谢若瑶立刻警觉起来。
她下意识地四处张望,没有发现那张熟悉的面孔,这才稍微安心。
“你认错人了吧。”
“很可能真是他,一定要小心!”
谢若瑶半信半疑。
她的行程未曾向任何人透露,顾淮书怎会知晓?
正当她还在思索时,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揭开了谜底。
“这位女士,请让一下。”
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,谢若瑶的身体便僵硬了。
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,便看到顾淮书站在她身后,故作惊讶地打招呼。
“阿瑶?真巧。”
**两人心中都清楚得很。**
谢若瑶无意与他继续演戏,眉头紧锁。
“你为何会出城?”
“游历江湖啊,阿瑶,我游历江湖,你也游历江湖,你如此关心我吗?”
谢若瑶无法回应,放弃对话回到马车。
没想到顾淮书也跟了进来,在她质疑的目光中轻咳一声。
“阿瑶,我已向皇帝辞去官职,并将银两捐赠给了百姓,现在身无分文,无法游历江湖,看在我们曾是夫妻的份上,借你的马车一用吧。”
谢若瑶只觉得头痛欲裂,
“我们已经分开了,各自生活不好吗?为何非要纠缠不休?”
看着她激动的模样,顾淮书意识到她可能真的生气了,心情顿时低落。
“你曾答应过要好好谈谈,但你一句话未说又要离开,我只是担心你会再次消失。”
谢若瑶无奈地望向天空。
她深吸一口气,转头看着他,语气平和。
“好,你想谈什么?现在就谈吧,我愿意聆听。”
“是因为那些画像,你才决定分开的吗?”
顾淮书首先提出了那个令人困惑的问题。
谢若瑶毫不犹豫,坦诚回答。
“是,也不是。这个想法早已存在,画像只是导火索,即使没有看到画像,总有一天,我也会因无法忍受而提出分开。”
她坚定的语气让顾淮书心中再次涌起愧疚。
“我做得不够好,你对我有那么多不满,为何不告诉我?”
谢若瑶瞥了他一眼,语气轻松。
“你不是也没告诉我,你喜欢叶嫣然吗?我只是效仿你,选择了沉默。”
见她至今仍误会,顾淮书急忙解释。
“我确实喜欢过她,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婚后我逐渐放下她,想要与你共度余生……”
谢若瑶不想听他这些无力的辩解,直接打断。
“我不关心你何时放下她,也不关心你是否真心待我。因为一切都已成为过去,我不想再为不值得的事耗费精力,你明白我的意思吗?”
看着她那清澈而坚定的双眼,顾淮书只能将那些准备已久的解释咽回肚中。
他的双手紧握,指关节因用力过度而变得苍白,眼中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和沮丧。
谢若瑶并不关心他现在的心情如何。
她只庆幸世界再次恢复了宁静。闭上眼睛,准备好好休息一下。
顾淮书侧过头,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宁静睡颜,心中激荡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。
她如此抗拒提及过去,他只能作罢。
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打算放弃。
两个时辰后,马车抵达了邻近的城镇。
谢若瑶正要下车,瞥见顾淮书又站在她身后,忍不住瞪了他一眼。
“该说的不该说的,都已经说完了,你还打算纠缠我吗?”
“也不算完全说清楚,只是把婚后的事情一笔勾销了。可是更早之前那七年以及未来的岁月,我们还有很多可以聊的,不是吗?”
“不就是我暗恋了你七年,和离婚后各自生活的余生吗?有什么好聊的?”
顾淮书静静地注视着她。
尽管两人之间经历了许多,但再次见到她,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她揭开盖头时羞涩地看着他的画面。
那时,他便意识到了她的喜欢和追逐。
只是这一次,换成了他追逐她的脚步。
“过去已经无法改变,但未来是未知的,阿瑶,不要这么快就下结论。”
时隔七年,谢若瑶再次听到这句话,站在原地愣住了。
她抬头看着他背手站立的样子,那些尘封的记忆开始松动。
那年新婚夜,他揭开她的盖头,语气冷漠,“我对女色没兴趣,所以,我们只会是名义上的夫妻。”
那一刻,她眼中流露出失落,但很快,她的眼神又明亮起来。
“现在你还没喜欢上我,但未来是未知的,太傅大人,不要这么快就下结论。”
谁也没有料到,多年后,这句话会穿越时空再次回响在两人耳边。
只是两人的角色,已经互换。
十月的长安气温逐渐下降,秋风拂过,吹散了满身的疲惫。
谢若瑶一边拿起行李,一边走向客栈。
结果刚进去,又和顾淮书不期而遇。
一两次是巧合,到了第三次,谢若瑶实在无法忍受了。
“这么大的地方,这么多客栈,别告诉我又是偶然!”
面对她愤怒的指责,顾淮书面无表情。
“巧合,也分为天意和人为,无论是哪一种,只要能相遇,不都需要运气吗?可能我就是运气好,和你有缘呢?”
谢若瑶按了按眉心,打起精神。
“如果真有缘分,我们会走到离婚这一步吗?别睁着眼说瞎话骗人了,顾淮书。”
“有没有可能我们的缘分,就是从离婚后才开始的呢?”
他说得煞有介事,但谢若瑶只觉得他在胡说八道,忍不住讽刺了两句。
“那我还说我们的缘分在离婚那天就用尽了呢!现在都是孽缘!”
顾淮书非常赞同地点了点头。
“也可以算是孽缘,但那也没什么不好。如果不是你七年前一直制造各种偶遇,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我就不会把你当作结婚的首选,也不会有这么多纠葛,纠缠不清到了今天。既然你觉得以前你求来的孽缘都耗尽了,那我很乐意学习你以前持之以恒永不放弃的精神,重新延续我们之间的缘分。”
在谢若瑶看来,她偷偷喜欢了顾淮书四年这件事,简直就像犯罪记录一样留在了人生档案中。
尤其是听到他本人提起这些事情,她很难不感到恼羞成怒。
“你就只会翻旧账吗?”
“我还会制造各种偶遇。”
谢若瑶快要被他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气笑了。
“我到底做错了什么,要被你纠缠!”
顾淮书目光深沉地看着她,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。
“你错在七年前不该招惹我,阿瑶。”
谢若瑶难得同意了他一次。
她握了握拳,让自己冷静下来,并尝试与他理性交流。
“那你到底想要怎样,才能放过我?”
“我不是故意纠缠你的,一切都是缘分使然,你为什么不信任我呢?”
看到他还在用这些玄而又玄的借口作为挡箭牌,谢若瑶彻底失去了耐心,索性破罐子破摔。
“好,你喜欢说缘分是吧?那我们就赌一把,看看究竟是不是天意!”
顾淮书目光一凝,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。
“赌什么?”
谢若瑶看了看时间,说话像在算盘上拨珠子,语速极快。
“坐上客栈门口两辆反方向的马车,一个时辰内你找到我,那我就信我们之间是有缘分的。”
“那我要是找到你,有什么奖励?没找到你,有什么惩罚?”谢若瑶正期待他提出这个问题。
“奖惩机制相同,输的一方必须无条件满足另一方的一个请求。”
顾淮书立刻表示理解,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,随即明确提出了自己的条件。
“如果我取胜,只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机会,让我再次追求你。”
谢若瑶没有听到“重新开始”这几个字,心中稍感轻松。
然而,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,满脸疑惑地盯着他。
“你这么自信会赢?”
顾淮书只是微笑,并未言语,而是通过转身的动作向她传达了自己的答案。
“你难道不想知道我要提什么要求吗?”
他背对着她,挥手示意无需多问。
“没必要知道。”
因为他认为自己胜算很大,志在必得。
顾淮书随即招呼了一辆马车,登上车后,远眺长安城的璀璨灯火。
一个时辰过去了,他未能找到她。
两个时辰过去了,他依然没有找到她。
三个时辰后,他返回了客栈,却并未进入,而是站在原地。
静静地凝视着远方。
对于这场赌局,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。
他相信自己与谢若瑶的缘分尚未结束,因此他凭借直觉回到了这里。
不久,远处传来了脚步声。
他挺直了身体,垂下手,转过身去。
正好对上了一道惊讶的目光。
那是他的阿瑶。
她果真回来了,
而他,也赢得了这场赌局!